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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5.劫灰(第2页)

    两人谁也没出言阻止,沉默地听着她悲切的哭声。

    从昨晚到今日,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场,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突发恶疾,被村人投入河中,当晚回家后便在房梁上搭了一根腰带,准备吊死。幸亏傅深一直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,关键时刻出手将她打昏带走,这才没让她寻死成功。

    或许是从他们无声的等候中感受到了善意,过了一会儿,那妇人哭声渐止,抬起通红的眼睛怯怯地打量了二人一遭,跪着朝他们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:"大恩大德,无以为报。"

    严宵寒心说还算是个明事理的,摆手道:"举手之劳,不必如此。我有些事想问你,你只据实而答便可。"

    那妇人道:"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绝不敢欺瞒恩公。"

    有过一番死里逃生的经历,那妇人对溪山村已再无眷恋,有问必答,将村中秘辛倒了个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溪山村有百余户人家,多是田氏族人,被扔进河里的男子名叫田成,妇人姓欧,是从别村嫁到此处的外姓女。

    据欧氏所言,溪山村背山临水,虽不算与世隔绝,但也鲜有外客到来。大约一年前,秋夜白在荆楚一带流行起来。村里一户人家的小儿子在县城读书,被同学引诱去烟花柳巷"开眼",出于好奇,不小心沾了药瘾,还趁休假回家时将秋夜白分给同龄玩伴。等到他爹娘察觉,那小儿子药瘾已深,想戒断几乎是不可能了。

    那户人家薄有资产,又格外偏宠小儿子,起初还不拿秋夜白当回事,扬言大不了家里买药供他吸一辈子。然而随着药瘾越深,服药者对秋夜白的需求越多。即便是在邝风县城内,秋夜白也是紧俏稀罕物,寻常人家都未必能消受的起,遑论区区农户。所以没过多久,那家就供不起幺子了。药瘾发作时痛苦难耐,那小儿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,最后不堪忍受,在一个雨夜里跑出家门,投水自尽。

    话虽如此,不过村民私下里都传言,说那小儿子并非自尽,而是家里实在带不动这个拖累,才将他溺死后推进河中,伪装成投河而死的假象。

    因有这教训在前,除了那几个一开始就沾了药的小子外,其余村民都不敢碰秋夜白,但不妨碍有人眼红秋夜白高价,偷偷在房前屋后栽种几株。

    变故发生在去年秋季。有一天,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,因路遇大雨,无处躲避,便到村子里来借宿。村民热情地迎他入内,让他住在村中的空屋里,还送了茶饭招待他。

    当日半夜,恰好村中有人犯了药瘾,情状甚为惨烈,动静之大,惊动了全村人。那道士也被惊醒,跟着出门探看,见大雨里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地上打滚,便抢上去连按几处穴位,立时将那人弄晕过去,又招呼村民把他抬回家中。

    道人通些药理,一眼看出他这模样是秋夜白所致。然而犯瘾者家中无钱买药,村里虽然种了秋夜白,但制药也需要时间,那道人受了村民恩惠,心生恻隐,转进内间不知鼓捣了些什么,出来时拿着一个纸包,包着一些细细的棕色粉末,让他们暂且拿这个用以代替。

    道人是一片好心,但自古以来"财不露白""怀璧其罪",都是血的教训。

    村民中有识货的,认出这是千金难求的精制"白露散"。此时在邝风县已有"一两秋白一两金"的说法。他们见那道人出手便是小半两秋夜白,料定他身上还藏着更多。这些人见财起意,待众人归家安寝后,竟偷偷溜进道人住处,持刀将他活活砍死了。

    傅深听到这里,不知想起什么,右手蓦地哆嗦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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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严宵寒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村民从道人身上搜出了女人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秋夜白,色泽纯正清透,犹如琥珀,一角沾了血,更有种别样艳丽。这一块秋夜白价值更胜过同等重量的黄金,几人心下大喜,将它收好,然后趁夜把道人尸体抬出村子,丢入河中。

    一个云游道士,无家无业,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。

    那一晚,溪山村村民在黑夜里沉默地听着刀斧斩落,鲜血四溅,听着杀人者高呼狂笑,却无人敢出言制止。

    今夜,他们都是叫不醒的、装睡的人。

    河水奔流,卷走枉死的尸首,累累白骨与陈年旧事一道,沉入狐仙庙外幽深黑暗的湖底。